2018年,一位白发苍苍的老人被志愿者搀扶着,缓缓走入榆社县的化石博物馆,虽然步伐慢,但他眼神中却带着焦急与期待。
几人进入展厅后,在老人的示意下,直奔红色革命展区——他们来此的目的,并非参观,而是找到一张照片,一张可以帮老人确认身份的老照片。
红色展区中有整整一面照片墙,记载着数十年前,榆社县为革命事业而战斗牺牲的英雄人物,老人一张纸看过去,渐渐地眼中噙满泪水,他是在寻找,更是在回忆。
终于,在一张模糊的黑白照片前,老人停下脚步。照片中央是当地的革命英雄郝三成,左侧站着一个八路军小战士,神气扬扬。老人指着那名战士,对旁人说:“找到了,这就是我。这张照片就是我的身份证明!”
这位90岁老人究竟是什么人?他为什么要到博物馆来找一张照片作为身份证明呢?
一、没有身份的老兵
2006年以后,国家出台了一项政策,专门照顾那些参加过抗日战争的老兵,政策在各地执行后,不仅当年的我军老战士们得到了应有的待遇,连曾经在国军中参加过抗日的,也受到了优抚,这是对他们共御外辱功绩的一种肯定。
家在山西的郝志全听到这个消息后,也心动了。他是一名老战士,退役几十年来,从来没有伸手向政府要过什么待遇,最多在村跟乡亲们聊天时,说起以前打日本鬼子的事,由于他说得不多,有些年轻点的人还会开玩笑地问他,是不是在吹牛。
这个政策出来后,就有熟人专门告诉他,说如果他真的参加过抗战,可以向政府提出申请。郝志全一来是这些年他和老伴过得十分清贫,想借此让家里的经济状况能有所改善;另一方面也盼着能给自己多年的当兵经历一个肯定,因为有太多人质疑他上过战场。
但当他把家里翻了个底朝天,却失落地发现,那些曾经入伍当兵的证件竟然全都不见了踪影。郝志全和老伴一起琢磨了半天,最后只能猜测是搬家那会儿不小心把证件全给弄没了。
其实除了复员证外,他退役之际,还带回了象征荣誉的军功章、证书以及个人档案。不过当年县里建设档案馆,他将这些珍贵的历史见证主动安置于地方档案馆中,既是想要长久保存,又作为县里的一份资料,充实县志。
然而命运给他开了一个大玩笑,一场突如其来的大火吞噬了档案馆中的大量文件,其中恰恰就包括郝志全那些证明材料。
接到通知后,他也一度难以释怀,这些资料对他来说并不是什么物质上的财富,但却有独一无二的精神意义。
为此郝志全老人曾多次前往档案馆,向工作人员求助,看是否可能还有一两件被抢救出来。然而,大火无情,他的这些资料,不仅没能保存,甚至都无法补办。
如今找不到自己的证件,又失去了那些在部队里立功受奖的材料,郝志全就没法证明自己当过兵,优抚申请无法被批准不说,甚至连抗日老兵的身份都被质疑,这也是最让他难受的。
那段日子,郝志全老人总觉得村里有人在笑话他,说他平时总吹牛,实际上根本不是抗日老兵。
对郝志全而言,他那些优惠政策完全可以不享受,但与日本侵略者英勇作战、保卫民族尊严的历史却不能被否认。为了证实这一点,他四处奔走,甚至找到了老部队改编后的单位,希望补办遗失的证件。
然而二十年前可不像现在,一切档案都电子化,更何况几十年前就已退役,很多档案资料都查无可查,实在无法溯源,哪怕工作人员都很同情他,也无法直接为他补办,不过倒是有人给他指出了一个办法:找证人。
郝志全的证件遗失了,但他当年的那些战友却没有遗失,只要能找到那些一起奋战过的战友,他们愿意为他出面作证,组织上也会采信,从而认定他的身份。
让老战友为自己做证不难,但对郝志全老人来说,难的是找到那些老战友。
二、抗日战士
1937年,全面抗战爆发,当时山西就是沦陷区,人民遭受着深重的苦难。日军在这里烧杀抢掠,甚至还绑上百姓充当新兵练习射击的靶子,残忍行径令人发指。
年少的郝志全曾目睹过日军的暴行,此后心中一直燃烧着一把怒火,下定决心要将日本鬼子赶出中国。
后来八路军渡江抗日,郝志全的老家榆社县成为我党的根据地之一。当时才十岁的他就想参军,但年龄实在太小,按我军的纪律不能收他。不过在根据地里,他多次帮我们组织完成送信、放哨等任务,是不折不扣的“小八路”。
1944年,终于年满16岁的郝志全如愿以偿,成功加入了八路军第129师385旅,成为下属14团的一名战士,正式投入抗战一线作战。
一腔热血憋了好几年的郝志全作战十分勇猛,曾亲手用刺刀拼死了好几个日军,后来被14团榆社独立营的营长郝三成看中,将他要到了麾下。
榆社独立营可以说是385旅的精锐,自1940年底成立后,就一直作为攻坚队被使用,多次与日军浴血奋战,有着“模范营”之称。
而郝三成对这个同姓的小战士十分喜爱,当作自己的弟弟一样,手把手教他投弹、射击的技巧。郝志全也视营长为大哥,逐渐成长为班上的骨干,后来又被郝三成提拔为贴身警卫,多次随营长一起冲锋,击退日军。
1945年,日本宣布无条件投降,全军上下一片欢庆,郝三成还专门叫来几名战友,一起拍了张照以作纪念。
不过和平并没有维持多久,随着蒋介石“假和谈真备战”的面孔被撕破,解放战争爆发了。当年9月10日,上党战役打响,郝志全再次随部投入战斗。
就这样,郝志全一直在为我党革命事业而战斗,特别是在1949年的太原战役,他作为一位经验丰富的爆破手,爆破太原城墙的重任。
而敌人也将他们这个爆破小组作为重点攻击目标,虽然后来郝志全成功完成了爆破,但自己也被袭来的炸弹击伤,被送到后方医院治疗,昏迷了三天才苏醒。
但得知太原解放后,还来不及高兴的郝志全又从战友口中收到一个噩耗——郝三成在战役中也身中三枪,不幸牺牲。后来,郝志全将那张他与郝三成唯一的合影照片看得比军功章还要重要,一直贴身收藏。
1950年,新中国百废待兴,郝志全响应国家号召,复员回地方参加建设,成为榆社县木材公司的一名工人,同时将自己的档案资料上交给了县档案局管理。
从此,郝志全很少提到自己抗日老兵的身份,与之前的战友们也很少联系,就像普通人一样在老家工作生活,几十年都十分低调。
直到这次为了证明自己的身份,郝志全老人才开始寻找当年那些战友的去向,可是五十六年过去了,老部队都撤编了,熟悉的战友要么打听不到去处,要么早已过世,凭他一己之力,根本找不到能出面为他做证的人。
三、珍贵的照片
这件事就此成了老人的心病,他多次找政府反映情况,恳请政府出面进行一个认证,但由于缺少资料,时间久远,没有任何人敢随意拍板给他定下这个抗战老兵的身份。
甚至还有人觉得郝志全就是在闹,想要待遇,私下告诉他说可以根据他家的实际困难,给他申请困难补助,让他不要再纠结抗战老兵身份这个事了。
就连老伴就劝他算了,说他都八十多岁了,还为了这件事四处奔波,不如安分一点。但郝志全却十分倔强,他掷地有声道:我任何补助都不要,只想证明自己的真实经历,只要你们帮我查清楚,我也不要什么优抚政策!
就这样,一直到2018年,郝志全老人的申请一直没被批准。而这时,恰好有一批志愿者下乡服务,在与村民聊天时,听说了郝志全的事。
有志愿者对这位老人十分同情,虽然有人说他的老兵身份不是真的,但志愿者还是决定亲自上门,详细了解情况。
在家中,郝志全详细地向志愿者讲述了自己的战斗经历,这些年来,他已经不止一次讲过这些事,因此很多细节就被回忆起来,特别是他与营长郝三成之间的革命友谊。
仔细记录了郝志全的描述后,志愿者敏锐地发现一个关键物品:老人与郝三成的那张合影。他提出这个问题后,郝志全也立刻回答:
因为格外珍惜那张合影,他复员后一直贴身收藏,并没有和其他档案资料一样上交。但在榆社县博物馆建立时,为了更好地纪念郝三成,他赠送给了博物馆进行展览。
原来,1983年,榆社县成立了一座化石博物馆,但同时也在设计的五个展室中,规划了一间红色革命展室,用来纪念并宣传榆社县的革命英雄人物,其中郝三成就是纪念对象之一。
但当时博物馆收集到有关郝三成的影像资料很少,为了丰富内容,他们公开向社会征集这位革命英雄的资料,不久后消息就传到了郝志全耳中。
听说博物馆至今还没有找到一张老营长的正式照片后,郝志全内心十分挣扎,当时他在档案馆的资料已经被烧毁,可以说这张照片不仅是他与郝三成之间唯一的留念,也承载了他对老部队的情感。
但最终,为了让老营长的相貌被后人所知,为了不让老营长的功绩随着时间消散,他还是毅然地捐出了这张照片,如今它就在博物馆中,默默讲述着郝三成在抗日战争和解放战争中的功勋。
志愿者听老人讲后,立刻意识到要找到这张照片,这是现在唯一可以找到的原始资料,说不定就会成为老人证明身份的突破口!
于是在志愿者的陪同下,年逾九十的郝志全赶往榆社县博物馆,这才出现了本文开头的那幕。
隔着玻璃抚摸这张珍贵的老照片,郝志全老泪纵横,重复着说道:这就是我,这是年轻时候的我。
老人的态度让一旁的博物馆工作人员也吃了一惊,他略一打听,得知这位老人竟然就是照片中的老革命之一,连忙向博物馆高层汇报。
问询赶来的博物馆馆长对郝志全的情况十分重视,他拉着老人的手,情真意切地说道:郝老,当年您将这张珍贵的照片交给我们博物馆,虽然不是我经手,但我一定尽全力帮您去查清这件事,一定为您找到证明!
果然不久之后,馆长带着相关专家亲自到郝志全老人家里拜访,再次聆听他关于往昔军旅生涯的回忆,同时还记录了郝志全老部队的番号及其他细节。并将这些信息和博物馆保管的那张照片,一起作为报告打给了上级部门,请求协助对郝志全身份的认定。
而志愿者们也发动起来,他们梳理了所有信息,利用网络和人脉进行传播,终于找到了一位曾经与郝志全待在同一部队并登记在案的抗战老兵。
志愿者带着那张照片的影像,不远千里前往老兵家中求证,在看到照片之后,那位老兵清楚地认出了郝三成和站在郝三成身边的郝志全——老人的身份得到了确定!
之后,在社会志愿者和当地政府的帮助下,最终完善了对郝志全老人抗日老兵身份的证明,并按规定让他享受了应有的待遇。
其实对郝志全来说,相关的优待政策并不能让他大富大贵,只不过给基本生活增加了保障,对于一位已经九十多岁的老人来说,物质生活真的有那么重要吗?
当然不是,郝志全冒着生命危险参加了抗日战争和解放战争,又默默无闻地在地方奉献了几十年,足以说明他追求的并不是荣华富贵。之所以要锲而不舍地去证明自己的身份,正是他视军人的荣誉甚至高过自己的性命。
其实在社会的各个角落,还有许多像郝志全一样默默奉献的“老兵”。他们或在战场上,或在科研领域中,为国做出过突出贡献,却从不自我宣传,更不追求任何形式的回报。对他们而言,守护国家和建设家园是义不容辞的责任。
他们的故事虽然各不相同,但他们所展现出的高尚品质却惊人的相似。正是因为有了这些无私奉献的英雄,我们的国家才能在一次次危机中得以重生,展现出坚韧不拔的民族精神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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